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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特大陸奪權始末:門內的野蠻人_比特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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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于2020年7月24日首發于公眾號晚點LatePost,作者王海璐

輪船載著信件,從北京抵達加勒比海上的開曼群島,大概需要2、3個月。如果寄的是平信而非掛號信,那么只需要貼4塊錢郵票,投進馬路邊的郵筒。物流不可追蹤,遺失不補,也不需要簽收。

2019年11月13日,比特大陸創始人吳忌寒在北京總部召開了一場“特別股東大會”。依據公司章程,他提前8天通知了股東。

他有很多種方式可以選擇,可以通過電話、電子郵件或是航空快件。但吳忌寒的做法是,通過最慢的海運,把信件送到了設立在開曼群島的股東代理處。

在那場眾多股東缺席的股東大會上,吳忌寒廢除了比特大陸B類股票對應的10倍投票權。這也導致了,比特大陸的另一位創始人、董事長詹克團喪失了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

根據招股書,詹克團為比特大陸的第一大股東,持股36%。吳忌寒為第二大股東,持股20.25%。由于比特大陸實行AB股,詹、吳手中的B類股對應10倍投票權,因此,詹克團總共有59.6%投票權。理論上,即使所有其他股東聯起手來,都沒有機會將他掃地出門。

但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由于沒有收到通知,詹克團缺席了股東大會。不僅是他,詹克團的海外律師事后與所有外部股東核實,有5位稱從未收到通知,一位表示其香港辦公室收到了“從開曼群島代理處轉來的比特大陸相關信函”,但那已經是股東大會之后的好幾個月了。

根據開曼法律和比特大陸的公司章程,更改股東決議需參會股東投票表決,超過75%贊成即通過。股東決議只做登記,不做核查。

“聯合國大會上,烏克蘭提議取消俄羅斯的一票否決權,結果被俄羅斯當場一票否決。”?時隔半年,詹克團的律師王希對《晚點LatePost》講起了這個曾在網上流傳頗廣的段子。

他認為這像極了詹、吳二人的爭斗,只是故事的主人公改寫了規則:為了防止被詹克團否決,吳忌寒壓根沒給他機會出場。

9個月來,兩位創始人的控制權之爭成為了籠罩在“礦霸”比特大陸上空的陰霾。比特大陸曾是全球數字貨幣領域最有影響力的公司之一,在芯片、礦機、礦場、礦池整個產業鏈有布局。1986年出生的吳忌寒有北京大學經濟學和心理學雙學位,因早年翻譯中本聰的比特幣白皮書被奉為“比特幣布道者”。詹克團比吳忌寒大七歲,畢業于中科院,2013年與吳忌寒合伙創業,負責研發。

創始人能力互補,一度是比特大陸的最大優勢。但如今,他們更改法人、搶奪營業執照、欺瞞股東和員工、轉移公司資產……這一切,直到今天還未結束。

信奉哈耶克的理想主義、中本聰去中心化價值觀的幣圈精神領袖,正在其親手打造的烏托邦里上演著最原始的蠻荒故事。

一、奪權

2019年11月初,王希在律所第一次見到詹克團。他坐在會議室的角落里,看起來精神很差,全程沒怎么說話,讓他的助理講述前因后果。王希覺得,詹克團當時還困在被趕出公司的痛苦里。

幾天前,詹克團在深圳參加安博會,比特大陸發布了一款智能服務器。第二天,他的聯合創始人吳忌寒,拿著公章,將公司的法人從詹克團變更為自己。

美股上市公司中環球船務任命前比特大陸高管擔任CTO:1月30日,納斯達克上市公司中環球船務(SINO.US)宣布任命由鑫堂擔任首席技術官(CTO)。該公司表示,由鑫堂擁有豐富的投資比特幣礦機算力部署、礦場建設、礦機內部結構以及設計架構、電源設計架構等相關經驗,曾參與比特大陸深圳工廠的成立與發展,目前也是比特大陸的戰略供應商他將主要負責區塊鏈相關項目的實施及合作。他將主要負責區塊鏈相關項目的實施及合作,為平臺及項目的策劃和實現提供技術支持及資源,協同COO在區塊鏈相關的業務領域制定戰略和實施細則。(滿投財經)[2021/2/1 18:35:57]

吳忌寒先是發了一封全員郵件,“罷免”了詹克團在公司的一切職務。當天下午,他又組織了一次全員大會,1300多名員工聚集在各個樓層視頻接入。據在場員工回憶,吳忌寒慷慨激昂,細數詹克團管理中的失職,稱比特大陸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我必須回來拯救這家公司。”?吳忌寒說。

詹克團得到消息立馬從深圳趕回北京,到公司時發現保安已經換了人,他的指紋也刷不開門禁了。

據了解,吳忌寒能夠變更法人,是利用了香港公司執行董事的身份。2016年,比特大陸為上市搭建境外架構,在開曼群島設置母公司,開曼持股香港,香港持股北京,北京公司是運營實體。詹克團作為第一大股東,既是開曼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是北京公司的執行董事、法人、總經理。但香港公司的執行董事登記的是吳忌寒,吳忌寒正是以香港母公司的名義更改了北京公司的法人。

吳忌寒“奪權”后,撤換了包括HR在內的關鍵崗位負責人。2個月之后,比特大陸整體裁員35%,詹克團負責的研發是重災區,其親手搭建的AI團隊幾乎被砍掉三分之二。

比特大陸員工劉光所在的研發單元從前有二、三十人,這一輪調整下來只剩下三四人。他的一些同事被調崗到比特大陸的云算力平臺“比特小鹿”。詹克團還在的時候,曾計劃將比特大陸旗下三家礦場整合到的“比特小鹿”里,這遭到了吳忌寒老部下的反對。

吳忌寒回來后,“比特小鹿被肢解了。”劉光說。原來的團隊解散,負責人更換,研發被分到比特大陸的另外兩個礦池。但這個項目還保留著,從其他部門抽調員工進來繼續做。

《晚點LatePost》與吳忌寒方求證得到的回復是:吳忌寒回來是為了扭轉比特大陸的現金流危機,整頓公司的風氣。

“自2016年以來,自大狂傲的情緒和對于獨斷專行權力的病態欲望自上而下地開始腐蝕公司,公司的文化漸漸墮入了黑暗……公司的商業決策連續犯下致命錯誤,兩度徘徊于生死存亡的邊緣。”吳忌寒方表示。

二、詹克團打官司

北五環外的奧森公園以北有個科技園區,比特大陸的北京總部就坐落于此。吳忌寒“奪權”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園區里都停著一輛旅游大巴、一輛面包車,上面“坐一車保安”。

劉光猜想,這些保安可能是為詹克團準備的。吳忌寒曾發聲明,說詹克團可能會“借機肆意妄為”,“沖擊北京比特辦公場所”。

但此后數月,詹克團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他只在11月初寫過一封公開信,說自己被“曾經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一起奮斗的兄弟,背后狠狠捅刀。”?

比特大陸內部信:開曼層面訴訟事實清晰,將爭取盡快恢復生產經營,實現IPO:8月11日,北京比特大陸科技有限公司發布全員內部信,向全體員工通報開曼層面的法律訴訟進展。

信件指出,2019年12月,詹克團就吳忌寒在2019年11月13日取消比特大陸B類股10倍投票權一事向開曼法院提起訴訟。針對此案,今年7月28日至30日,開曼法院就程序性事項進行了庭審,要求被告“在2020年8月28日下午4點前交換證據清單,并在同年的9月4日下午4點前交換證據文件”。

根據開曼公司章程規定,修改公司章程必須在到場股東中達到四分之三比例的投票。然而,吳忌寒、葛越晟、劉路遙董事會在詹克團未出場的情況下(持有36.00%的B類股,擁有59.60%的投票權)2019年11月13日直接修改了公司章程,其行為嚴重傷害了公司和其它股東的利益,屬于嚴重違法行為。除召開程序的不合規之外,這場股東特別大會還存在多個不合規之處,而這些不合規之處亦能幫助開曼法院判定2019年11月13日召開的股東特別大會的無效性。

綜上,開曼層面的訴訟法律事實清晰,我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得到公正的審判。屆時,比特大陸集團的股東糾紛將徹底終結,比特大陸也將全面恢復生產經營活動,并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實現IPO。[2020/8/11]

詹克團的律師王希描述,進不去公司的詹克團,回家“默默發了幾天呆”,然后開始找律師維權。在他之前,詹克團還去過幾家律所,但都不滿意。

王希給詹克團的法律建議是:不要打民事訴訟,打行政復議。前者是和吳忌寒打官司,勝算更大,但拖的時間會很長。一審至少1年,二審半年。一年半之后,公司已經面目全非。后者是跟市監局打官司,挑執法者的毛病。民告官,阻力更大,但60天就能出結果。王希認為,這是詹克團最終選擇他的原因。

“我考慮的是公司的死活,”王希說,“公司是禁不起折騰的,折騰到最后,大家同歸于盡。”

2019年11月,王希代表詹克團,對海淀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提起行政復議。他的復議理由是,吳忌寒方遞交給市監局的《股東決定》中有一處修改,原文被劃去并加蓋公章,破壞了真實性,登記機關未進行有效核查。

“行政復議的成功率很低,必須要找它的問題在哪。幸運的是,我們第一次就找到了。”王希說。

2020年1月,海淀區人民政府支持了詹克團,要求市監局把比特大陸的法人變更回來。但在等待司法結果的時候,比特大陸的法人又從吳忌寒變更為了比特大陸CFO,吳忌寒的高中和大學同學劉路遙。

王希認為,對方這時候變更法人,目的就是拖延時間,讓司法局的判決無法執行。他帶著詹克團,去市監局幾次交涉無果,只能又提起了第二次行政復議。

這一次,他又抓住了新的漏洞:比特大陸章程規定,修改原章程需要股東和法人同時簽字,但吳忌寒方提交的材料,股東簽名是吳忌寒,法人簽名是劉路遙。當時比特大陸的法人是吳忌寒而非劉路遙。

今年4月底,海淀區人民政府又一次支持了詹克團,要求市監局將比特大陸的法人恢復為詹克團。

打贏了第二次行政復議之后,詹克團以為這場噩夢終于要結束了。在他離開的半年里,吳忌寒已經裁員將近500人。

香港比特大陸成立北京硅原大陸 硅原大陸系再次拓展:5月26日,香港比特大陸新成立了一家子公司,該子公司名為北京硅原大陸科技有限公司,該公司由香港比特大陸100%持股,注冊資本為1000萬人民幣,法定代表人為王俊,葛越晟任監事。

據悉,2020年3月24日,香港比特大陸成立了重慶硅原大陸科技有限公司,注冊資本為1.5億元人民幣,法定代表人為劉路遙,從事行業為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

據5月8日報道可知,吳忌寒計劃將北京比特大陸原有的業務、法律關系以及員工均轉移至新公司,新公司與北京比特大陸一樣,均為集團內全資子公司。而員工轉簽合同會簽三方轉移協議,這三方分別為員工、北京比特大陸以及重慶硅原大陸科技有限公司。(財經網·鏈上財經)[2020/5/27]

詹克團在年初發了一封公開信,說這是“近乎自殺的錯誤決定”,然后拉了離職群,起名“2020年的第一場雪”,把裁掉的員工一個一個拉進來,希望他們不要走散。

除了裁員,半年里,吳忌寒其實還低價清理了一批礦機的庫存,和一些經銷商簽了新的銷售協議。他還在比特大陸的新加坡公司下面注冊了一家子公司“重慶硅原大陸”,組織北京比特大陸的員工換簽勞動合同到“硅原大陸”,承諾他們期權和工齡都不變。

詹克團打贏第二次行政復議后,劉光的部門領導開小組會,通知大家,“詹總可能要回來”,讓他們現場決定是否要換簽。

領導動員,員工表決心,壓力之下,全部門的員工都說換。忠誠在這個時候顯得很無力。

三、“就是干,不要慫”

今年5月初,詹克團在“第一場雪”離職群里發了一條消息,說自己即將回到公司,將會保證大家的薪資和期權,“比特大陸是我們的家,我們不離開。”

5月8日,這段話被吳忌寒截圖發到比特大陸的群上,并且回應,“過去3年里,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是,老詹作為創始人令人尊重,但他摧毀了公司的上升勢頭,毀滅了公司數十億美金的價值。大家不要相信他的鬼話……就是干,不要慫。”

這天中午,比特大陸鎖了門。保安站在玻璃門外面,說門禁壞了。但劉光清楚地看到,玻璃門的把手上掛著U型鎖。他當時還以為詹克團會闖辦公室,但不久后封禁就解除了,什么都沒有發生。

而此時此刻的詹克團,正在經歷他人生中最戲劇性的一刻。

這一天上午,海淀區市監局通知他去領取營業執照。詹克團走進市監局二層營業大廳的時候,看到大廳中央的等候區坐了幾十個人。那個時候他還沒留意到,這些人以男性為主,很多穿著黑色的便衣,有的還帶著紫色的口罩。

已倒向吳忌寒的比特大陸CFO劉路遙、挖礦中心負責人王文廣以及吳忌寒聘請的方達律師事務的律師,也在人群之中。

辦公大廳靠里面有一排開放的格子桌,行政人員坐在里面,辦事的人坐在外面。當行政人員叫到比特大陸的時候——據幾位在現場的人士向《晚點LatePost》回憶——原本坐在等候區的很多人“呼啦一下”都站起來了。

詹克團和律師王希擠到柜臺前,王文廣和吳忌寒的律師也走了過來,隔1個人站在詹克團旁邊,和行政人員說著什么。

動態 | Coindesk刪除一篇批評比特大陸的文章:據coindesk頁面顯示,該網站已刪除一篇批評比特大陸的文章。這篇9月3日發布的文章,題為“比特大陸利用俄羅斯億萬富翁基金的承諾愚弄了投資者”。據此前消息,該文章報道稱:“比特大陸至少做了兩種不同版本的虛假聲明,這些說辭導致投資者誤以為比特大陸獲得了Digital Sky Technologies Global(DST Global)的投資,實際上DST Global從未投資過比特大陸,這可能違反國內和國際證券法。”[2018/10/21]

這時候,市監局的工作人員宣布,恢復詹克團為比特大陸法人和執行董事,向他發放營業執照。就在詹克團簽署送達回證的時候,王希聽到后面有人在高聲喊:“我才是法定代表人,營業執照是我的!”?

場面瞬間混亂,突然,王文廣一把拿過公職人員手中的營業執照,轉身就走。詹克團想去追,但后面的人圍上來,把他們堵得嚴嚴實實。

當天詹克團一行總共七人,王希帶來的兩名助理律師,詹克團的助理吳晶叫上了兩個私人朋友充當“保鏢”。其中一個朋友,還跟現場圍堵的人發生了一些言語摩擦和推搡。

吳晶因為當時站在后面,她看到幾個人護送著搶執照的王文廣乘電梯下了樓,趕忙追了上去。到了一樓她發現,還有很多人接應他們。她跟在“搶執照小隊”后面,一直出了大門口,人就不見了。

吳晶后來回憶起這件事,“手都是涼的。”

王希也震驚到發抖,第一時間報了警。詹克團站在他身邊,靠著欄桿,一遍一遍地重復:“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王希最擔心的不是營業執照被搶走,而是對方拿到執照后,立馬再把法人變更回來。兩次行政復議,詹克團已經走了大半年。

他等不起,也熬不住了。

半年來,吳忌寒“鐵腕”奪權,網上鋪天蓋地的各種小道消息。訴訟遇到問題,王希曾給詹克團準備了三套方案,一套激進,一套折中,一套保守,詹克團選的都是保守的,最多折中的。

比如王希認為,把搶執照的現場錄音發到網上,有助于監督有關部門秉公執法,但詹克團堅決不同意這么干。“他覺得做這件事情沒有幫助,不能讓他的公司變得更好。”王希說。

半年來,詹克團除了給員工寫幾封信,基本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行政復議。

“可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到市監局領營業執照,在眼前執照被搶了——這太顛覆認知了。”王希說。

2020年4月,李國慶搶走當當幾十枚公章、財務章,那是從當當公司拿走的。但吳忌寒方的人居然在國家機關,從公職人員手中搶走了營業執照。當天,市監局也作為受害方報了警。

海淀區派出所和市監局僅相隔1公里,民警來了后,把詹克團、王希和市監局的工作人員一同帶走了。下午,民警還給劉路遙打了個電話,讓他帶著營業執照過來。

劉路遙來的時候,詹克團和王希正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等著,不同職能部門輪流找他們問話。他們遠遠地看到劉路遙走了進去,雙方都沒說話。

不久前,王希打電話給海淀區局跟進案情進展,得知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后來拘留了一部分牽頭人,劉路遙“配合調查”數天后釋放,王文廣因為“涉嫌尋釁滋事”被拘留37天,現已取保候審。

分析 | 淡馬錫持有比特大陸0.35%股權:根據比特大陸的招股文件,淡馬錫通過旗下的投資公司PalaceInvestments和Pavilion Capital Fund參與了比特大陸今年8月進行的B+輪融資,分別投資3000萬美元和2000萬美元。B+融資之后,淡馬錫總計持有比特大陸0.35%股權。[2018/9/27]

四、前傳

詹克團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鬧成這樣。就在吳忌寒奪權的兩周前,他還和吳在德國見過面。他們一起參加了法蘭克福舉辦的數字礦業大會,會后兩人還一起喝了酒。

2013年,詹克團還在經營一家做機頂盒的公司,有一次他公司的銷售在天橋下擺攤,正好吳忌寒路過,得知機頂盒里面的芯片是他們自己研發的,很感興趣,于是通過銷售認識了詹克團。

那個時候,比特幣已經火起來,但全網算力缺乏,吳忌寒看準了礦機市場的巨大需求,找詹克團聊了兩個小時,兩人一拍即合,決定成立一家礦機公司。

詹克團去工商局跑手續,在出租車上給公司起了名字——比特大陸。

2013年10月,比特幣開啟第一輪牛市。比特大陸推出搭載55nm芯片的螞蟻礦機S1,憑借低功耗一炮打響。

關于第一款礦機,詹克團和吳忌寒還有一張對賭協議,一位知情人士向向《晚點LatePost》表示,如果實現礦機芯片的兩個關鍵性技術指標,詹克團將會拿到公司60%的股份。

后來,詹克團贏了。也正因此,他的股比高于吳忌寒。此后比特大陸引入外部投資,幾輪稀釋后,詹克團在IPO前仍然持股36%。

比特大陸做的是挖礦和賣礦機的生意,市場需求隨著數字貨幣的行情一起漲漲落落。行情好的時候,礦機銷售收入和數字資產價值一同飛漲,行情差的時候,比特大陸也熬過幾場危機。

2013年底,全世界最大交易平臺Mt.Gox曝出欺詐事件,比特幣從近1200美元的歷史高位打回原形,2014年,市場持續低迷,礦機廠商面臨洗牌。那個時候,比特大陸遭遇了資金鏈危機,最困難的時候,供應商到深圳的芯片工廠堵門。

一位接近比特大陸的人士向《晚點LatePost》透露,最后是詹克團找熟悉的投資人無限擔保借款2000萬,才化解了這場危機。

2015年下半年,比特幣回暖,寒冬中也沒有停止研發的比特大陸推出第五代礦機螞蟻S5,成為市場中最有競爭力的爆款。根據招股書,那一年比特大陸不僅起死回生,還獲得3.34億元凈利潤。接下來的2年,比特大陸乘勢追擊,又推出螞蟻礦機S7和S9系列,奠定了“礦霸”的地位。

2017年是比特大陸的巔峰時期,同時也是危機四伏的一年。圍繞比特幣擴容的討論越來越激烈,在吳忌寒的支持下,比特大陸投資的ViaBTC將比特幣現金從比特幣中“分叉”出來。1年后,“澳本聰”又將吳忌寒的BCH再次分叉。

兩次分叉危機,讓比特大陸深陷泥潭。礦機收入減少,數字資產也面臨極大貶值。招股書顯示,截止到2018年,比特大陸持有近9億美金數字貨幣,其中絕大多數為BCH。

也是在這個時候,兩人開始分裂。吳忌寒看好數字貨幣和區塊鏈,在BCH上投入重金。而詹克團認為AI才是未來,開始投入研發AI芯片。

吳忌寒曾表示,自己在BCH投資上虧了8億美元。但他同時提出,詹克團2017、2018年押注AI,其研發的16nm、12nm和10nm芯片四次流片失敗,導致公司虧了15億美元。

比特大陸一位芯片部門的核心員工認為,吳忌寒計算的損失夸大了數倍。15億美元已經相當于臺積電一條生產線半年的產能了,更何況,流片沒有一次性成功并不等同于損失。

比特大陸聯席CEO的問題逐漸暴露出來。兩個CEO都在用他們認為對的事,消耗著比特大陸的現金流。而當業務下滑,現金流緊張,他們才開始在資源投入上做出取舍。

2018年9月,比特大陸遞交招股書。3個月后,沒等來聆訊,BCH卻遭遇了二次分叉,現金流進一步吃緊。吳忌寒提出裁員以降低成本,遭到了詹克團的反對。比特大陸的一些員工認為,也是在這個過程中,雙方的關系逐漸惡化。

五、退位

2018年12月16日,詹克團在吳忌寒到香港出差的時候,召開了一次管理層會議。接近詹克團的人士向《晚點LatePost》證實,他把30多位核心員工召集到公司兩公里外的風渡嘉荷酒店,提出比特大陸今后要結束雙CEO的局面。

吳忌寒得知這個消息后,立馬趕回北京,與詹克團徹夜談判。

最后的談判結果另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吳忌寒和詹克團同時卸任,由比特大陸負責礦機業務的中層管理者王海超擔任新的CEO,詹克團仍然是董事長,吳忌寒任董事。

比特大陸迎來新的CEO后,拖延已久的裁員計劃得以實施。北京、新加坡、臺灣、上海的團隊裁員50%以上。以色列的研發中心關閉,收購僅十個月的深圳“新物種”科技公司也被解散。吳忌寒把比特大陸內做支付、錢包、安全等團隊分拆出來,和比特大陸投融資部門負責人葛越晟一起創辦了加密貨幣交易平臺”Matrixport”。詹克團也把AI終端團隊分拆獨立融資。

兩位創始人就此分道揚鑣。

那一年比特大陸的年會,在北京雁棲湖畔的凱賓斯基酒店擺了70桌,吳忌寒和詹克團給每個員工包了800塊錢紅包。吳忌寒和詹克團挨著坐,兩個人都喝多了,抱頭痛哭。

那個夜晚,也許是吳忌寒和詹克團之間最后的溫情時刻。

半年后,誰也沒想到,離開的詹克團又重新回到了公司。一位比特大陸研發部門的核心員工認為,這是因為比特大陸的礦機研發進度出現了一些問題。

在王海超當CEO的半年里,比特大陸沒發布過一款礦機。而在此之前,比特大陸每兩、三個月做一版芯片,接下來1個月就會推出礦機,一年能做4-6款礦機。

“大家都在傳,說老詹撕毀跟小寒的約定,其實老詹也不能算是回到公司,我們在硬件研發上有一些遲緩,他確實參與一些技術討論。”該員工表示。

除了研發,詹克團也開始在組織架構上對比特大陸做一些調整,其中涉及一些“創業元老”的利益,包括詹克團曾計劃換掉和吳忌寒關系甚密的CFO劉路遙。一位核心員工認為,這可能是吳忌寒回來的導火索。

王希代理過不少股權糾紛的案子,每一樁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羅生門。但他認為比特大陸特殊的地方在于,吳忌寒試圖罷黜詹克團的整個過程像是一場偷襲。

“全體股東決定換個人,這是很正常的。但是用偷襲的方式肯定有問題。”王希說。他認為即使成功了,對創始人的名譽也會有負面影響。

比特大陸2017、2018年引入了IDG、紅杉、創新工場等財務資本,但這些股東的股權占比都不高。兩個創始人撕裂后,投資人集體選擇了沉默。

六、回家

6月1日,海淀區派出所把營業執照交還市監局,詹克團去領取。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他帶了保鏢,王希也多帶了幾名律師,讓他們把詹克團牢牢圍住。

詹克團領了執照,把背包反抱在胸前,出門直接上車,去刻新的公章,一刻也不敢停留。

王希還讓他往背包里面放1萬塊錢現金。“搶營業執照可能不被當回事,但搶現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時隔七個月,詹克團迫不及待地想要早點回到公司。王希原本想先籌劃一下,怎么處置資產、安撫員工。他擔心詹克團與吳忌寒請的安保人員發生沖突。詹克團說自己不帶人,他轉而又擔心他的安全。

方案寫到一半,詹克團告訴他,自己已經回去了,“到公司門口了。”王希說,“我們還沒做好計劃呢,他自己先跑回去了。”?

6月3日一早,詹克團聯系了派出所備案的開鎖公司,從后門撬鎖進入公司。

他終于回來了。

等待著他的是一個空蕩蕩的辦公樓。吳忌寒已經讓員工在家辦公,安保也撤了。

詹克團在“第一場雪”離職群里告訴員工,自己回公司了。他召集他們回來,說要給先復工的員工發紅包,第一天1萬,第二天五千。

劉光領到了詹克團的大紅包。他就住在公司附近,聽到消息趕過去,詹克團正站在辦公區和幾個員工聊天,“精神煥發。”

他過去和詹克團打了個招呼:“詹總,我來上班了。”

詹克團笑著說:“好,安心上班。”

發紅包的時候,劉光留意到,詹克團是雙手奉上的,“很真誠。”

根據一位比特大陸人士說,那天也有吳忌寒方的人去領了詹克團的大紅包。那個員工拿了錢,再也沒有出現在公司。

王希在詹克團回歸的第二天去找他,詹克團帶著他到處參觀,去自己辦公室喝茶、聊天。幾個月來,他從沒見過詹克團那么放松。

詹克團是福建人,喜歡飲茶,辦公室里有一套茶桌。他還喜歡吃花生米,一邊給王希泡茶,一邊翻出來幾大袋“也不知道放了幾個月的花生,都皮了”。

那天比特大陸有十幾名員工復工,詹克團晚上點了菜和紅酒,和他們一起在會議室里吃了個“團圓飯”。

AI和芯片團隊陸續復工了,銷售、IT、財務、礦機研發等,卻還站在吳忌寒那邊。比特大陸的內部系統、oa系統、郵箱、官網、門禁甚至wifi,都無法正常登入。財務賬目也被搬走了。

門禁錄入指紋的終端還在,但吳忌寒那邊的技術人員在后端服務器上能看到記錄。劉光前后錄入了3次,那邊的技術人員刪了3次。

劉光復工之后,他原來部門和同事建了一個新的微信群,沒有拉他進來。他們站到了吳忌寒那邊。雖然如此,有時還會派給他一些活兒,他也會照做。“領著工資呢,既然有這個任務,為了公司好,還是愿意干。”劉光說。詹克團從來沒有阻止員工去做吳忌寒那邊的工作。

但在不久前,不知什么原因,劉光登錄內部系統的權限也被刪除了。他和詹克團一樣,被吳忌寒那邊的IT當做離職員工處理,注銷了賬號。

員工周可理解站到吳忌寒那邊的員工。他們在吳忌寒掌管公司的時候,一起換簽到了硅原大陸,現在換了老板,可能也不敢輕易回來。“也是要看到很多人回去了,才敢跟著回去。”

由于吳忌寒聘請的安保公司是比特大陸付的錢,王希重新與他們交涉,已經與四家解除了合同。

廢舊的公章和營業執照,吳忌寒還在繼續使用,給比特大陸的供應商發函,讓他們停止與詹克團合作。王希的律所也收到過類似的信函,要求他不再代理比特大陸。信函右下方是吳忌寒的簽名,蓋著作廢的公章。而真正的公章和營業執照,就鎖在了他律所的保險箱里。

那天詹克團離開市監局,刻好公章后,擔心被“一鍋端”,把公章和營業執照交給王希保管過一段時間。?

還有一些更嚴肅的事,正在走司法程序。比如吳忌寒回來后,曾經把比特大陸的一家子公司轉移給重慶硅原大陸,連同收款賬戶一起。他還和一些經銷商簽了新的采購協議,經銷商給吳忌寒的賬戶打了款,跟詹克團的工廠要不到貨。

對此吳忌寒方回應,設立重慶硅原公司的目的是“拓展西南市場”,“吳忌寒并沒有收取客戶的任何款項。實際是客戶向比特大陸集團支付了價款,而詹克團卻拒絕發貨。”

“現在6月份的期貨還沒有發完,7月份的完全沒有交貨。我們有一些礦機已經分銷給了終端客戶,現在很多客戶也在向我們抱怨。”比特大陸的一位經銷商對《晚點LatePost》表示。

今年5月,比特幣第三次減半,全網算力下降16%,挖礦更難賺錢了。礦機企業面臨新的一輪軍備競賽。但在全力對抗外敵之前,比特大陸的內戰還沒打完。

吳忌寒廢除詹克團的投票權后,重新向美國SEC遞交了招股書,董事會的成員是吳忌寒、葛越晟、劉路遙。詹克團在失去10倍投票權之后,也被踢出了董事會。

近日,《晚點LatePost》獲悉,詹克團和吳忌寒正在和談。詹克團試圖以40億美金的估值,收購股東和員工手中的期權。他目前持股36%,如果再買入多于14%的股份,無論開曼的訴訟是什么結果,他都能重新掌握比特大陸的控制權。

周可是7月初回到比特大陸的。他一開始“內心有點怵”,觀望了一陣子,看到先來的員工穩定下來了,才去公司報道,HR重新給他發了offer。

他覺得這件事是他人生中非常離奇的一段經歷,就像?“高考被洪水沖走,延期一天考試”一樣。

但對于比特大陸來說,經歷了這荒誕的九個月,那些曾經的激情、榮譽、渴望改變世界的野心,已經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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